前些日子我在理发的时候，理发师问我：“你们医院最近是不是来了很多新的实习医生？”

我感觉那锐利的剪刀在我的头上飞舞，只能遏制住摇头的冲动，说：“没有啊，那些应该都是医学生吧。” 

理发师“ 哦” 了一声， 手上的动作毫不停歇，口中说道：“原来是医学生啊，难怪看起来都那么青涩，一幅还没被社会磨炼过的样子。”

随即补了一句：“不像那些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的医生啊，看起来就……”

“一身怨气吧。”我接口道。

 

其实理发师这么随口一句话，倒是轻轻的触动了我的心。

我这几年接触的年轻医生不在少数，无论是医学生或是实习医生都好，我都能在他们青涩稚嫩的脸上看到许多不一样的未来。

我很喜欢问这些年轻医生一个问题：“你们结束实习之后，想往哪个专科发展？”

 

他们总会有些羞涩地说出各种自己心仪的专科，似乎为连毕业或是实习是否能够顺利过关都还没个谱，却敢大言不惭地说出如此远大志向的自己感到惭愧。

但是在把梦想说出口的当时，他们的双眼是闪闪发光的。

 

我还记得我在大三的时候，孤身一人背着背包跑到柬埔寨位于金边和西哈努克之间的一个极为偏僻的村落去当医疗志工。

当时我一介医学生，什么都不懂就胆粗粗地跑去荒无人烟的地方去，甚至连出行前需要吃预防疟疾的药都不知道就出发了。

在柬埔寨我碰上了一群来自台湾国防医学院的老师和医学生，而他们的带团老师任医师和田医师对我日后的行医生涯影响甚多。

 

从柬埔寨回来之后，我患上了疟疾，先后入院四次才痊愈。

但是若非当初年轻，我也不会如此毅然地踏上旅途，遇上那么多在我生命中有重大影响的人。

后来在毕业之前，我就已经对小儿科非常有兴趣，所以在实习时期的后半段，我已经开始准备小儿专科考试。

 

在实习结束之后，我也顺理成章地要求加入小儿科部门当驻院医生。

在小儿科受训的这段时间里，我必须工作、值班、念书、准备简报、准备考试，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琐碎事情需要去兼顾，其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但是即便如此，我仗着自己仍然年轻、还有对未来美好的幻想，仍然咬牙撑了下来，甚至还有在考得专科资格之后，再继续进修，当一名儿童心脏专科或是儿童发展专科的打算。

就是因为年轻，就是因为没有被社会历练过，所以仍然对未来有憧憬，所以仍然相信世界美好，所以仍然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做些什么。

 

所以我是现在的我。

 

现在的我虽然已经成为小儿专科医生，但同时也成为那位理发师口中的“历经磨炼”的医生。

多年来在医疗界的浸淫磨掉了我许多的棱角，却也在看到许多从来没有想象原来真的会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事情之后，把从前的热情和梦想给浇熄。

而且随着年岁渐长，我再也不如年轻时候那般勇于冒险，无论是社会上的身份或是家庭都成为我勇于挑战未知风险的桎梏。

 

我还记得不久前我的同事问我： “ 你不想继续进修次专科吗？”

我脑袋中预想着进修次专科的那三到四年里面需要经历的那些过程，心中不禁打了个激灵，随即摇了摇头。

所以我很喜欢带年轻的医生，尤其是那种对医疗抱有热情、对未来有期盼的年轻医生。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已经逐渐逝去的热血和冲劲，也看到了我自己过去的影子和现在的他们重迭在一起。

毕竟年轻就是本钱，当我们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正是我们放手一搏的最佳时机。

 

圣经里《马太福音》说：“你们要小心，不可轻看这小子里的一个。”

愿我们能趁着年轻、趁着仍未被这社会给驯化之前， 应当如《鹊桥仙岳云》的那句“ 鲜衣怒马少年时， 能堪那金贼南渡” 般无畏无惧， 才不枉年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