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房里的儿歌

作为儿科医生,我们有时候会在妇产科医生决定为产妇进行剖腹产的时候被要求到手术室去待命,尤其是那种紧急剖腹产,更需要我们在场,以确保宝宝出生之后的状况和安全。

毕竟妇产科医生没有办法同时兼顾母亲和宝宝,我们的存在就变得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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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有一台计划好的剖腹产,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妇产科医师就开始了手术。

 

因为是提前计划的剖腹产,对母子双方的风险都非常低,所以当时的气氛非常轻松。

 

我站在妇产科医生身边看了一会儿手术之后,便到一旁去坐着休息了。

 

手术室里只有电烧刀“滋滋”的声响,和手术器材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金属声。

 

忽然间我隐约听到了一首儿歌在我耳畔响起:“the wheel on the bus go round and round, round and round, round and round.”

 

我一开始以为可能是我自己幻听,毕竟在手术进行中的手术室里怎么可能会有儿歌出现?

 

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那歌声依然持续着。我竖起了双耳仔细听,发现那歌声似乎是从手术台上传来的。我站起了身,慢慢走向手术台,而那轻轻的歌声也逐渐变得清晰。

 

我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躺在手术台上的妈妈正在低声吟唱。她的下半身因为需要进行手术而被麻醉,上半身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唱歌自然不是问题。

 

“你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在怀孕的时候常常给肚子里的宝宝唱这首歌啊?”我笑着问妈妈。

 

妈妈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很害怕。”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首歌是我大儿子最喜欢的歌。我唱这首歌,心里想着他,就不会害怕了。”

 

说完又继续低声吟唱起来,似乎正在努力用歌声遮盖掉那对她来说很可怕的手术器材声。

 

也许在生产前,她只不过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对孩子的爱足以化为最坚强的护盾,抵抗她对整个世界的恐惧。

 

为母则刚,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

 

在我每天的待办事项中,其中一件就是接送女儿放学。

 

这代表每一天我都必须掐着时间赶到学校,忍受着塞车的痛苦,龟速般地一点一点前进,然后在烈阳之下和其他父母挤在一起等待孩子放学。

 

只是当我的女儿和其他同学一起从楼上的课室下来的时候,她总会在楼梯的转角处驻足一会儿找寻我的身影。在看到我的时候,她会很开心地朝我挥手,我也会从远处挥手回应。

 

就像是那种主角站在熙来攘往的街头或是捷运站里,所有路人的身影都显得模糊,只有主角一人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却显得非常清晰的照片一样。

 

她会任由那些争先恐后往前冲的同学形成的人潮犹如洪水般从她身畔流过而毫不在意,只为了确保我能够看见她在和我挥手。

 

如此真挚,如此坚定,她就站在人群中,像是在发光。

 

而对我来说,这就是给我对抗所有恐惧、面对所有忧虑的力量。

 

即便世界再险恶,即便日子再不顺遂,我都有必须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每一天,我都在这个时刻被疗愈,重新获得力量勇敢前行。

 

***

 

我们在很多动漫作品中看到主角在濒死的时候都会被友情、亲情或是信念激励,在关键时刻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然后顺利逆转胜。

 

就像是《鬼灭之刃》中弥豆子数次在哥哥炭次郎生命垂危的时候会一改常态、奋勇杀敌;也像是《灌篮高手》中湘北对战全国冠军山王工业时即便比数相差二十分,也因为坚强的信念而成功逆转赛事,成功获胜。

 

在现实生活当中,我们其实也都比我们想像中的来得勇敢。

 

医学上有一种现象叫做“战斗或逃跑机制”(fight or flight),意味着在危急时刻,人的身体会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提高肌肉的供血量和心跳输出,让我们在短暂的时间里有着非常强大的爆发力,以便能够逃离危险,或是与敌人对抗。

 

这也是为什么在危急时刻,一些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会忽然变得力大无穷,或是忽然变成短跑冠军。

 

我们远比我们想像的来得勇敢强大,而我们需要找到那个开关,来开启我们的能量。

 

***

 

英京剧作家罗伯特勃朗宁说过:“爱情、希望、恐惧和信仰构成了人性,它们是人性的标志和特征。”

 

生而为人,我们一定会有面对恐惧的时候。

 

也许是过去不好的记忆让我们不敢再次尝试,也可能是对那名为未知的未来感到迷惘而不敢前进。

 

但是当我们必须挺身而出,保护我们所爱的人、所爱的事以及所要拥护的信念时,我们就会获得勇气来面对恐惧。

 

因为我们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保护我们所珍惜的人事物。

 

除了站出来之外,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人生不易,在如此狂暴失序的世界里,愿我们找到能够温柔拥抱,也能够坚强对抗它的理由。